4月8日，最近一期Nature刊发了一篇心理学研究报告。
心理学研究发到Nature已经很牛了。更牛的是，这篇文章还是封面文章。更更牛的是，这还是一篇纯行为研究的文章，没有动用ERP，fMRI，近红外，经颅磁……，甚至连眼动、反应时都没有用到。统计技术更是简单，只是做了组间差异的比较，连方差分析都没有，更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统计模型。
这很不NATURE 这是一篇什么文章呢？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托着下巴惊叹，不如认真读读这篇文章，学习学习研究经验。
少等于多，用普通话说：少就是好。
《人们往往忘记做减法》
这项研究显示，当需要改变环境时，人们更愿意做加法，即使在做加法会增加成本的情况下，依然有很多人执着地增加、增加、增加……这篇文章希望告诉人们，需要对环境做出改变时，做减法才是更优的选择。用普通话说，就是“少就是好”。“少”真的是“好”吗？这篇文章本身就是在研究中把“减法”做到了极致。看来瘦身真的有好处。
这项研究似乎并没有显得特别高深莫测，凭什么能打动审稿人呢？让我们先看看审稿人怎么说。
Immediate interest to many people——这很重要！ 这是一个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读者的研究主题。虽然科学思维的训练总是在强调做减法，但是人们的直觉反应却更多倾向于做加法。正是这个科学思维与直觉反应的差异引发的认知冲突吸引了审稿人和普通读者。做有趣的研究，讲有趣的故事，这才是好的研究。这个故事的有趣就在于它get到了一个寻常人都能觉察到的现象，同时又能引发足够的认知冲突，让人一下子产生了“aha”的惊喜，也会有“我怎么没有想到”的遗憾。这篇文章让我想起马三立先生的相声《逗你玩》，不刻意抖包袱，却尽是包袱。 讲好故事，需要语言平易近人，深入浅出。文章用“加法”“减法”来定义关于改变策略的倾向性特征，无需更多解释就能让非专业的读者理解作者要表达的思想。严肃的科学研究不必要拒人千里。 好的研究，并不在于研究方法要多么复杂，不一定需要很复杂的大型实验设备。纯行为研究也可以“很科学”。这项研究本身也在践行“做减法”的原则，用尽可能简洁的实验设计来考察普通人的反应。实验设计简单，参与者的反应任务简单，贴近生活现实，具有极高的生态效度。玩着游戏就把科学研究做好了。
玩个扫雷游戏又如何？
因变量的记录也很简单，仅仅记录参与者做出某种选择的频次。对记录数据的分析甚至还使用了人工编码的方式。
这些做法并没有让真正科学家否认这项研究的科学性。可见，对心理学研究的科学性的质疑，并不是针对研究方法和研究技术的选择。研究的科学性来自研究者本身的科学思维素养——这就是将所考察的现象做数学化表征的能力。心理学的研究归根结底是数学。 简单的研究不等于浅薄的理论。从简单的生活现实现象出发，研究结论却提升到了哲学认识论的主旨，以及关乎人类生存福祉的高度。总是做加法的取向会增加人类活动中的物资消耗，会加速地球环境的恶化；而做减法的策略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选择。人类学家常说研究要“上天入地”。“入地”是说，研究首先要接地气，要观察现实生活；“上天”则是对研究的理论抽象的要求，研究要形成有高度的一般性原理的抽象，只有在高度一般性的水平上，研究结论才能帮助我们解释并解决普遍性的现实问题。心理学的研究难道不也应该“上天入地”吗？ 此外，工作量饱满，也是这项研究的一大特色。文章共介绍了8个正式实验，补充材料中还有4项预实验。每一项实验都与生活现实问题直接相连，具有很高的生态效度。每个单独实验的被试数量也远远超过一般心理学实验研究对被试数量的要求。实验一：197实验二：147实验三：165实验四：369实验五：299实验六：299实验七：286实验八：568末了，研究还进行了跨文化比较的检验。工作量本身并不能直接标志研究的质量，但它是研究者工作态度的一种反映。饱满的工作量至少能够反映出研究者对自己的研究结论的谨慎态度，能提高研究结论经得起重复性验证的信心。研究者在研究技术、实验设计等方面做减法，却没有在研究质量上做减法。这才是高质量研究的特征吧。 这项研究有缺陷吗？当然有，而且还很明显。相信每一个细心的读者都不难发现，原来这项作为Nature封面文章的研究也还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完美。可见，趋于完美并不是一项优秀研究所追求的目标，给人以启发，在适当的范围内能解决问题才是。 最后，让我们一起来做减法吧，包括瘦身。文字少写一点，文献多读一些。总之：做减法，才Nature。
我爱大自然
（作者：蒋柯，温州医科大学精神医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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